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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黎族蛙崇拜溯源

  • 发布日期:2019-11-11 16:40
  • 来源:

黄友贤

(海南省民族研究所,海南五指山,572200

    摘 要:青蛙纹是海南黎族社会中表现在妇女文身、织锦及生产生活用具等方面的重要纹样,它具有更深层次的崇拜意义。本文拟对黎族青蛙纹的崇拜涵义进行溯源。

    关键词:黎族   蛙纹   崇拜

海南黎族历史悠久,传统文化丰富灿烂、博大精深。黎族传统的宗教体系受“万物有灵”观念的影响极大,黎族群众认为世间万物诸如日月、山川、江河、树木、风雨、雷电等都有灵魂,因此产生了以“万物有灵”观念为主的原始宗教信仰,衍生了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鬼神崇拜等宗教信仰意识。黎族社会中蛙崇拜的产生也是源于“万物有灵”观念,主要表现的是对蛙魂、蛙神的崇拜,但是,黎族社会的蛙崇拜不象广西壮族社会的蛙崇拜那么隆重,那么明显,它没有种类繁多的祭祀方式,也没有宏大的祭祀场面,而是以一种特殊的表现方式存在于黎族社会中。

一、黎族社会蛙崇拜的遗痕

黎族的蛙崇拜是远古社会遗留下来的原始宗教观念,是原始宗教的产物,也是自然崇拜的观念之一。海南岛黎族先民入岛的时间距今已有3000多年。在这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黎族传统文化一直处在和岛外同源文化隔断交流的发展环境中,其语言、传统宗教观念、传统精神文化等方面仍然保持浓厚的本民族特色。现今黎族社会中,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蛙崇拜具体的表现形式已很少见,蛙崇拜意识也慢慢地从黎族群众的日常生活中淡漠,大部分黎族群众已难说出蛙崇拜的真正涵义。但是,蛙崇拜观念确实曾存在于黎族社会中,只是由于这种观念产生、延传的历史太久远,社会中又缺乏具体的崇拜活动,使蛙崇拜观念逐渐淡化。我们从海南岛黎族妇女的文身、织锦图案以及生产生活用具中还能找到蛙崇拜曾经流传于黎族社会的历史痕迹。

海南黎族妇女的文身是个古老而悠久的习俗,自汉代起便有了文字记载,司马迁在《史记》中曾经谈及海南岛上的“瓯越之民”(黎

                           

作者简介:黄友贤,男,黎族,海南省民族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

族先民)为“剪发文身,错臂左衽”。可以说,黎族的文身习俗是古骆越人“雕题”文化在海南岛上的延承和发展。海南岛黎族的文身图案保持着完整的原始形态,它们都是黎族远古祖先流传下来的原始图腾符号,保持着相同的文化内涵。在20世纪40年代以前,海南岛黎族五大方言区中妇女的文身相当普遍,文身部位、文身图案各有不同,脸上、手上、腿上,甚至胸上、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刺纹,所刺纹样均为祖先留下的样式,丝毫不敢改变,害怕死后祖宗不相认,从这点看,黎族文身为氏族之标志,具有原始宗教的意义。

海南黎族五大方言区中,美孚、润、哈等方言妇女的文身部位多,纹样复杂。在原始宗教观念的影响下,黎族妇女相信文身图案可以使她们身上产生不同的巫术效应,能够聚纳吉利、多福、平安、财富、子女多等“福魂”。在这些文身图案中,青蛙纹不可或缺!黎族妇女身上的青蛙纹多刺在手臂、小腿、胸背部等处,多数以抽象的线形青蛙纹为主,不刻意刺出蛙头,以线状的蛙形纹表示动感十足(跳跃状)的青蛙,其表现方式抽象、含蓄。有些文身图案中的青蛙纹经过长年的演化,变成了几何“回”形纹,其实这是着意以几何纹样刻画青蛙的足部,通过这样的变形来表现蛙魂的强悍,表现蛙魂的活力,此种现象在我国原始母系氏族社会阶段的陶器纹样(青蛙纹)中多有出现。几何回形纹是青蛙纹的一个变种,它以青蛙的足线纹代替青蛙纹,这是黎族文身蛙纹中最常见的纹样,两者具有相同的宗教巫术意义。

黎族妇女身上的线形纹及青蛙纹中往往还分布点点粒粒的黑色散点,这在美孚、哈方言妇女的文身图案中较为多见。线形纹与青蛙纹中的散点,到底是黎族妇女为了美观而点刺进去的,还是传统纹样的遗留?从各种研究资料上看,带有散点的线形纹和青蛙纹普遍流行于美孚、哈方言社会中,是传统的纹样,也是区别氏族部落的标志,因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线形纹与青蛙纹中的这些散点并不是为了美观而随意点刺进去的,它的存在诉说着一定的文化内涵,延续着一定的宗教观点。

海南黎族的织锦文化有着渊远的发展历史。《尚书·禹贡》中就有关于海南岛黎族棉纺织的最早记载:“岛夷卉服,厥篚织贝。”从“岛夷”所穿的“卉服”上看,当时岛上的棉织服饰不仅色彩艳丽,而且图案精美,纺织技艺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有些棉织品还被定为朝廷“贡品”。史书上常出现对黎族棉纺织品的各种记载,如汉代的“广幅布”,三国时的“五色斑布”,唐代的“盘斑布”和食单,宋代的“黎锦”、“黎幕”、“黎单”、“黎幔”等,这些棉织品是黎族妇女心血与智慧的结晶,不仅反映了黎族妇女高超的棉纺织技艺,而且反映了她们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对幸福的向往与追求。

黎锦中的各种图案是黎族妇女在长期的社会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出来的,它来源于自然,取材于自然。据有关部门的调查统计,黎锦图案多达160多种,主要有几何纹、方块纹、梯田纹、房屋纹、干栏纹、竹条纹、水波纹、山形纹、牛鹿纹、龙凤纹、青蛙纹、鱼虾纹、人舞纹、汉字纹等,反映于妇女服饰上的图案多以抽象的人形纹、动物纹(鱼、鹿、蛙、虾、鸟、蝶等)、植物纹(花卉、树木、青草等)、生产工具纹、几何线纹等为主。

黎锦中的青蛙纹多见于黎族妇女的筒裙图案中,它采用抽象的表现手法,生动而夸张,据说“青蛙纹”体现母爱,同时还可以“避疫”。黎族赛方言妇女筒裙常见以几何线条表现的抽象的青蛙纹,其他方言如美孚、润、哈、杞等黎族妇女筒裙中的青蛙纹则是具象的由人与蛙肢体结合而成的“蛙人纹”及变形青蛙纹——“祖公纹”,从抽象的“青蛙纹”变为具象的“蛙人纹”、“祖公纹”,说明黎族的蛙崇拜已上升到了对蛙魂、蛙神的图腾崇拜阶段,人们在潜意识里希望“祖公”能象青蛙一样具有神秘功能,有呼风唤雨的本领,保佑社会风调雨顺,生产丰收,人丁兴旺。例如,杞方言妇女上衣后背绣满花纹,后背上半部是由青蛙纹、树纹组成的圆弧形图案,下半部绣有菱形骨架的变形蛙纹(祖公纹)。下身的黑色花筒裙上有粗细不同的横条纹,多织青蛙纹、人形纹和鸟纹等图案。润方言妇女服饰保留了古老的“贯头衣”,“贯头衣”的袖口、两衩和下摆处用双面绣的方法绣出黄红色调的青蛙纹、龙纹、祖公纹、人形纹等纹饰,使古朴的贯头衣显得异常华丽。润方言妇女下身穿的紧身超短裙长仅二十至三十余厘米,上面所织的图案特别丰富,多为青蛙纹、人舞纹、马鹿纹、房屋纹等图案。

人形纹是黎锦中最常见的纹样,许多学者认为其所表现的是人们对祖公神的崇拜。但是,这些人形纹经过几何化的处理,人物的两腿双臂都成弯曲状,不仅有人的头,而且有蛙的身子,其形态与广西花山崖画中的蛙人极为相似。我国学者研究认为,广西花山崖画是古骆越人表现“蛙祭”的舞蹈场面,人们打扮成青蛙的模样,模仿青蛙欢腾跳跃来进行舞蹈娱神,祈求蛙神庇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可见,黎锦中的人形纹其实就是所谓的“蛙人纹”,是人与青蛙的结合体纹样。中央民族大学祁庆富教授指出:黎锦纹样中的绝大多数“人纹”实际是“蛙人纹”,青蛙纹、蛙人纹几何纹样的演变形成黎锦纹样的“菱形化”基调。青蛙纹及变形青蛙纹是黎锦纹样的主导、灵魂,这种纹样源自原始的蛙图腾崇拜1。由此看来,不论是人形纹,还是祖公纹,或者是抽象的线形青蛙纹,其实都是青蛙纹演化出来的几个纹样,是黎族古老的蛙崇拜意识在黎锦上的遗留,它们与青蛙纹一样表达相同的宗教崇拜心理,表现着多子多孙的祝福。

铜锣是古代黎族社会较为珍贵的器物,被誉为黎族家庭五大财产之一。铜锣中最贵重者要数被称为“锣精”的蛙锣,人们将之视为贵重的珍宝,是权力、地位、财富和威望的象征。黎族蛙锣既是信传工具和民间乐器,又是宗教法器,通常用在宗教仪式、丧葬、婚庆嫁娶等场合。传统的黎族社会中,每个家族都很看重蛙锣,历史上曾有以一蛙锣易数牛或数十牛2的现象。一个家族所藏的蛙锣少则几面,多则数十面,拥有越多,越显示家族的威望与兴旺发达。蛙锣由家族内辈份最高的年长男性保管,藏在山洞或深埋于地下,更显出蛙锣的神秘性。

黎族蛙锣周边通常铸有八卦符号、四环形图案等纹饰,边缘一侧等距铸有三只小青蛙卧于饰有绳纹的圆环上,或铸有三只青蛙、三个圆环、一蛙两环等立体饰物。蛙锣有大小之分,小蛙锣面上往往铸有二龙争珠,挂耳铸有小青蛙,有的铸饰两只蹲蛙,既表示招福进财保平安,又有图腾崇拜之意。所以,这种蛙锣虽小,但最为贵重,称为“宝锣”。为何铜锣上铸有青蛙纹饰就显得极为珍贵,而且又受到黎族人的珍爱?这绝不会是因青蛙纹样的美观,而是源于古老的蛙崇拜的缘故。

黎族群众在传统的打击乐器——独木皮鼓上常绘画青蛙纹,在蓄水的陶缸上也常铸有青蛙纹饰。黎族的独木皮鼓既是乐器,同时也是原始宗教活动的工具,每一个黎族村落头人的家里都挂有一个独木大皮鼓,独木皮鼓的鼓面上往往绘画青蛙、山鹿、鸟、人等图案。村寨中一旦有事如发生战争、盗窃、会议等,头人便敲起大皮鼓来集众,在祭祖、超度亡魂等宗教法事活动中,人们也要敲起大皮鼓,以鼓声招来祖先鬼魂,将亡魂送到祖先鬼魂的阴间居所。生活在东方、昌江两地的美孚方言黎族,过去,各家各户都有一个蓄水的大水缸,有些大水缸边沿上铸有四只蹲蛙,铸有蹲蛙的大水缸是非常珍贵的。人们认为这种“蛙缸”能保证家庭饮用水不断,隐喻的是蛙与水的关系。黎族社会中与“蛙缸”具有同样宗教意义的还有铸着青蛙的酿酒陶罐、储米罐,它与“蛙缸”一样深受黎族人的珍爱,被视为具有“福魂”的器物。

随着社会的发展,黎族人的观念也在不断改变,但是,古老的蛙崇拜观念却没有从黎族社会中消失,它深埋在黎族传统文化的土壤里,深埋在黎族群众的意识中。虽然,不是每一个黎族人都能说得清蛙崇拜的真正涵义,但人们却能遵循着这种古老的崇拜观念,一代代延传至今。

二、黎族蛙崇拜的根源

海南岛黎族社会中存在的多种青蛙纹样真正表现的是什么样的崇拜意识?是图腾崇拜还是其他的崇拜观念?要弄清这个问题,首先要从蛙崇拜的历史根源说起。

蛙崇拜是原始母系社会时期产生的一种崇拜意识,它流传的范围相当广,我国其他少数民族都存在过蛙崇拜。广西壮族社会至今仍然存在各种蛙崇拜的宗教活动,他们有“蚂另节”、“蚂另舞”、“蚂另歌会”等崇蛙敬蛙的一系列活动,有些地方还存在青蛙状的坟墓——蛙坟。赵国华先生经过多年的研究,搜集大量蛙崇拜的相关资料,他在《生殖崇拜文化论》一书中详细地阐述了蛙崇拜的真正涵义,他认为,青蛙纹是中国母系氏族社会文化遗存中的基本纹样,蛙崇拜其实是原始母系氏族社会原始人类的一种生殖崇拜观念。青蛙纹样在我国分布很广,东起河南省渑池县的仰韶文化,河南陕县庙底沟文化,中经陕西省华阴县西关堡文化,临潼县姜寨文化,西至甘肃省马家窑文化,青海省乐都县柳湾文化,都有众多的青蛙纹彩陶出土。为什么在原始母系氏族社会时期,青蛙纹会如此流行?原因在于母系氏族社会普遍盛行女性生殖器崇拜,原始人类对妇女的生育现象没有足够的了解,对能繁殖生命的女性生殖器产生困惑进而衍生了崇拜心理,女性生殖器崇拜是人类社会最早出现的崇拜意识。在原始社会时期,社会生产力极端低下,人类生存条件恶劣,人类自身的生产与社会生活物质资料的生产同等重要,可以这么说,原始社会中最为重要的两大社会生产之一便是人类的自身繁殖。母系氏族社会里,“女性独体生殖”观念盛行,因而祈求妇女具有强盛的生殖能力的崇拜观念、活动便油然而生,女性生殖器崇拜便跃出社会层面。青蛙产卵产子多,繁殖能力很强,其浑圆膨大的肚腹与孕妇的肚腹相似,原始人类就以青蛙象征女性生殖器官——子宫(肚子),实行生殖崇拜,希望妇女能象青蛙一样有极强的生育能力,繁殖氏族人口,促进氏族部落的兴旺、强盛3。我国出土的众多的原始社会青蛙纹彩陶能印证“蛙崇拜实为女性生殖器崇拜”这一观点。1974-1978年,青海省乐都柳湾原始文化遗址出土了一件裸体女像彩陶壶,彩陶壶颈是人像头部,器腹部为人像身躯,乳房、脐、阴部与四肢袒露,乳房丰满,女阴夸张4。此彩陶以人像为主纹,但却以青蛙纹作为补充纹样,人像的四肢、背部是蛙肢纹,左右两侧是抽象的蛙腹纹,彩陶女像的腹部与蛙腹重合为一体,人与蛙的有机结合,清楚地表明了原始母系氏族社会阶段,古人类以青蛙、青蛙纹象征女性生殖器官,通过崇拜青蛙来实行女性生殖器崇拜。

广西壮族社会出土的古代铜鼓上多见青蛙纹饰,有立体蛙、单蛙、累蛙、群蛙等5。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中曾有记载:“广西中土铜鼓,……面有五蟾,分据其上,蛙皆累蹲,一大一小相负也。”有学者研究指出,铜鼓上的“累蹲蛙”或“负子蛙”其实是雄蛙骑在雌蛙背上进行交配的情景,“这显然是希望蛙类、蛙族蕃殖繁庶的象征。”6壮族社会还有一个奇特的蛙崇拜现象,能进一步说明青蛙象征女性的子宫(肚子)。广西一些地区的壮族有“蛙型墓葬”之俗,坟墓远看极似跳跃的青蛙,当地壮族称为“华扣”,意为“蛙坟”7。原始社会普遍信奉“灵魂不灭”观念,生与死在原始人类的眼中是周而复始的,死意味着生命的再一次重生,现代社会中至今仍然存在死者亡魂“早入土早投胎”的观念。“任何一次下葬就是投生。大地是母性的象征,坟茔作为母腹或子宫的摹拟当然就是灵魂的再生之地,死者‘入土为安’也就意味着‘返回子宫’,返回母亲的怀抱以求如同婴儿般重获新生”8。美国学者也认为:“古代生殖力观念的另一方面是关心死后的存在。……人们在安葬死人时,也把死人摆弄成胎中婴孩的姿势,似乎暗示出坟墓便是子宫”9。可见,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人的观念里,坟墓依然象征着女性的子宫,广西壮族社会出现的“蛙坟”,更加肯定了青蛙与女性子宫的内在联系。

从种种的历史迹象表明,青蛙纹是原始母系氏族社会阶段崇拜观念的产物,青蛙是母系氏族社会阶段盛行的女性生殖器(子宫)崇拜的象征物。那么,海南黎族社会古老的蛙崇拜遗痕也是这样的吗?回答是肯定的。海南黎族先民社会同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样也曾经历过母系氏族社会阶段,同样也有过女性生殖器的崇拜,这是社会发展的共同规律。在原始、古老的生殖崇拜祭仪上,原始居民中的妇女为了自身具有象生殖器象征物一样强劲的生殖能力,需要捕食这种生殖器象征物,这是原始社会的普遍思维。黎族妇女是否为了具备旺盛的生殖能力而捕食青蛙,我们不能断下结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黎族妇女把青蛙文于身上或是织在筒裙等服饰上,同样也是为了获取旺盛的生殖能力而进行的宗教行为,这种行为已由单纯的捕食上升到“文其图案以成同类”的图腾崇拜观念,它与我国古代百越民族“文蛟龙虫蛇于身以避其害”的观点是一致的。黎族社会中的青蛙纹更多地出现在妇女文身及织锦服饰上,更让人坚信青蛙与妇女有着一定的联系。黎族美孚方言、哈方言等妇女文身图案中,抽象线形青蛙纹里的黑色散点是蛙卵的象征,是崇拜青蛙“多卵多子”的重要标志。陕西临潼姜寨出土的“鱼蛙纹彩陶盆”内壁的青蛙纹及河南庙底沟出土的彩陶青蛙纹上都特意刻画出许多黑点,表示青蛙的“多卵多子”10,黎族美孚等方言妇女线形蛙纹中点刺的黑色散点,实为“青蛙多卵多子”意识的具象表现,它与姜寨“鱼蛙纹彩陶盆”中的带黑点青蛙纹是一脉相承的。

黎族的青蛙纹多出现在黎族妇女的文身与服饰上,那么,黎族铜锣(或独木皮鼓)上出现青蛙纹又是怎么回事呢?蛙锣是黎族社会重要的宗教法具,在重大的法事活动如招魂、祭祖等仪式上,黎族传统的宗教活动主持者“娘母”边敲击蛙锣,边跳娱神舞蹈,与神灵相沟通。黎族的“娘母”原为女性充当,后世充当“娘母”的男性在作法时要穿着女性的服装,打扮成女性才能很好地与祖先魂灵沟通。在祭祖等重大法事上,“娘母”只有敲击蛙锣才能把更为古老、更为强大的祖先魂灵招来,与祖先魂交流意愿,让其保佑后人。这时,铜锣上的青蛙已是图腾崇拜观念下人类的始祖,以蛙为图腾始祖,认为蛙与人类有亲缘关系。这是蛙崇拜发展到图腾崇拜阶段产生的新意识,从原始母系氏族社会人类的思维角度考虑,人类的始祖为女性,而女性的生殖器官是最早诞生人类的场所,原始居民自然而然就将女性生殖器官敬奉为图腾始祖加于崇拜。这种图腾崇拜意识的产生,是原始人类将生殖器象征物的神化,也是对生殖器强烈崇拜的延伸,从而使原始社会女性生殖器象征物演化成了某些氏族的始祖和标志。由此看来,黎族铜锣(或独木皮鼓)上的青蛙纹其实就是女性生殖器崇拜观念的延续与提升。

“蛙能卜雨”意识是社会发展到农耕生产(水稻种植)时的产物。农业民族在生产中对雨水的依赖很大,雨水关系到农作物的丰欠,人们很早就发现了青蛙鸣叫与雨水有特定的联系,因而认为青蛙身上有神秘性,有呼风唤雨的功能,于是就“把对雨水的依赖汇集到青蛙身上,形成了蛙崇拜”11。我国史籍中多有关于“祭蛙求雨”的记载,汉初董仲舒《春秋繁露》中记载当时人们“置虾蟆于池中以祈雨”;东汉·焦延寿在《易林·大过》中也说:“虾蟆群坐,从天请雨,应时辄下,得其愿所。”可见,古人早就注意到了青蛙与雨水的关系。我国南方古骆越人是农业民族,也是海南黎族的先民,“蛙能卜雨”的崇蛙观念一直遗留至今。黎族社会中的求雨法事、生产生活中的“蛙缸”、“蛙罐”等器物,均是在这种崇蛙观念的产物,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生活安康等“福魂”、“福气”的象征。

三、黎族蛙崇拜的衰落

蛙崇拜伴随着黎族走过了原始母系氏族公社、父系氏族公社等漫长的历程,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但是,黎族的蛙崇拜正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逐渐衰落,除了黎族妇女现存的少得可怜的文身图案、黎锦纹样、少量存世的蛙锣以及蛙缸、蛙罐等器物外,黎族古老的蛙崇拜意识正逐渐被现代意识所取代,社会中没有公然举行的崇蛙敬蛙活动,少有反映蛙崇拜观念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蛙崇拜意识正在被黎族社会的新一代人所淡忘,就连“天旱求雨”法事也已从黎族社会中逐渐消失。

在原始母系氏族社会阶段,以崇拜女性生殖器为核心的蛙崇拜盛行,黎族先民社会亦出现了以女性生殖器崇拜为主的崇蛙敬蛙意识,出现了崇蛙敬蛙的各种宗教活动,这从黎族先民——古骆越人在广西左江岩石上刻画的体现“祭蛙”场面的崖画就能得知,而且,古骆越人的崇蛙敬蛙观念已上升到了祭祀“蛙神”的图腾崇拜阶段,他们希望通过祭祀“蛙神”换来风调雨顺,消除洪灾。在海南岛的考古调查中,男性生殖器象征物——“石祖”多有发现,而象征女性生殖器的器物却少见,似乎意味着女性生殖器崇拜观念在黎族社会中影响很小。其实不然,女阴崇拜(女性生殖器崇拜)产生于母系氏族公社时期,盛行于母系氏族公社的繁荣期(距今约6000-5000多年)。到了母系氏族公社后期(距今约5000-4000多年),原始农业逐渐发展,男性的重要性日益显现,社会地位也不断提高,尤其是当人们认识到男性在人类繁殖过程中的不可替代性后,男根崇拜(男性生殖器崇拜)兴起,母系氏族公社逐渐向父系氏族公社过渡。此阶段人类生殖器崇拜的趋势是男根崇拜兴起,女阴崇拜衰落。黎族先民于殷商之际(距今约3000多年)入岛,此时的黎族社会已过渡到了父系氏族公社阶段,普遍奉行男根崇拜,女阴崇拜渐渐地退出历史舞台。这就足于解释黎族社会中为何多见代表男根的“石祖”而少见女阴象征物了。而且,父系氏族公社影响海南岛黎族社会的时间可谓久远,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海南岛中部五指山区还残遗着带有父系共耕性质的“合亩制”社会组织。在这漫长的父系氏族社会里,黎族的男根崇拜观念根深蒂固,影响深远。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使得黎族社会中以女性生殖器崇拜为核心的蛙崇拜渐渐被人们淡忘,蛙崇拜意识也被农业民族创造的“蛙卜雨水”、“蛙能呼风唤雨”的图腾崇拜观念所取代,渐渐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但是,代表着女性生殖器崇拜意味的蛙崇拜却没有从黎族社会中彻底消失,它顽强地存在于黎族妇女的文身及织锦品上。直到20世纪40年代,海南黎族妇女还在自己的文身图案中普遍保留青蛙纹样,如今的织锦品(妇女筒裙)上也保留了大量的青蛙纹、蛙人纹,她们以这种方式延续着古老的蛙崇拜观念。

结束语:海南岛黎族的蛙崇拜发展到了今天,其真正的崇拜涵义已为人们所淡忘。许多研究黎族传统文化的资料、书籍,对黎族蛙崇拜的研究也只停留在“蛙能卜雨”、“蛙能呼风唤雨”的认识上,未能对黎族社会古老的蛙崇拜进行深入的探讨。从全国各地出土的原始母系氏族公社文化遗存大量的蛙纹彩陶考证,蛙崇拜最初是对女性生殖器——子宫(肚子)的崇拜,是原始社会阶段妇女祈求具有强劲生育能力的崇拜意识。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生殖器象征物不断被神化,由此产生了“蛙为人类始祖”的蛙图腾崇拜观念,而在农业发展以后,青蛙的神秘色彩进一步被夸大,人们相信青蛙与雨水有一定的联系,崇信“蛙神”的神秘力量,崇信“蛙神”能带来风调雨顺,生产丰收,人丁兴旺,福气连连。从最初的崇拜意识上看,海南黎族社会的蛙崇拜是原始母系氏族社会时期盛行的女性生殖器崇拜的遗存。

                        

注释:(1)祁庆富、马晓京《黎族织锦蛙纹纹样的人类学阐释》,载《民族艺术》2005年第1

2)汉·班固《汉书·地理志》

3)(10)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8

4)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青海柳湾》上册,文物出版社1984

5)莫俊卿《左江崖壁画的主体探讨》,载《民族研究》1986年第6

6)萧兵《楚辞与神话》,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

7)蒋廷瑜《铜鼓艺术研究》,广西人民出版社1988

8)李祥林《亡灵奠祭中的生命祈盼》,载《民族艺术》2005年第2

9[] D.L卡莫迪著,徐均尧译《妇女与世界宗教》,四川人民出版1989

11杨知勇《从青蛙骑手的诞生谈图腾艺术的演变》,《民间文学》1986年第6

Hainan Lizu frog worship tracing

Huang Youxian

Hainan Institute of nationality studiesWuzhishanHainan572200

AbstractThe frog grain pattern is in the Hainan Lizu society displays in the woman tattoo, the brocade and aspect and so on production life apparatus important dermatoglyphic patterns, it has the deeper level worship significance. This article plans to the Lizu frog grain worship implication to carry on the tracing.

Key word Lizu   Frog grain pattern   Worsh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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